愣子看大秫

原创周淼

从前，有个年轻人，因能吃会干，憨实木讷，庄邻都叫他愣子。由于父母去世的早，愣子和哥嫂住在一起。哥嫂为人尖酸刻薄，待他不好。哥哥欺他实诚，什么重活、脏活、险活都叫他干，愣子常干到饿得直不起腰来，就是这样，饭时嫂子嫌他饭量大，还拍桌砸板使脸撂腚给他看，愣子忍声吞气受尽白眼，只有整日埋头按活干。哥嫂安排的活计饿着肚子也要干完，从不敢偷懒。

这年秋天，地里大秫长势好，成熟前怕有小偷和野物来糟蹋，需要人看。嫂子一向认为愣子憨不愣整、呆不痴痴的，便和哥哥嘀咕，让愣子夜晚去看，依嫂子心思能被野兽吃了最好。愣子受气惯了，怕嫂子不给饭吃，不敢不去。

在一个静谧漆黑的夜晚，愣子独自一人去乱岗地看大秫。那一块大秫地，离家偏远，听老人说夜里常有野兽和鬼怪出没，但谁也没遇到过。愣子心地坦然，不知害怕。在野外看庄稼，要在露水淋淋的地头睡一整夜，一般人是不敢的。好歹这条到地里的路他走过很多遍，哪里有坟头，哪里有坑洼，愣子都很熟，就算用黑布蒙上双眼，愣子也能摸到地里。愣子在两边的地里无数的虫子叫声中来到大秫地头，远近各种高低不同的虫鸣和沙哑的猫头鹰叫声既繁密又恐怖，高一阵像是集体在开欢迎会，低一阵又像是有鬼怪要登场。地上是不能睡的，有蚊子、毒虫、蛇、蜈蚣叮咬，田埂上也不能睡，有刺猬、荒狗、人脚獾子和黄鼠狼。地里坟上有几颗高大的松树，松枝密密扎扎，一阵风刮过，沙沙作响。这是祖父母的坟茔，他们生前就疼爱自己，是不会出来吓唬自己的。于是愣子来到坟前，拣颗高大的树爬上去，树上两只猫头鹰扑棱棱叫着飞走了，“愿听夜猫叫，不听夜猫笑”，这儿有没有鬼怪，愣子不知道，但听到有猫头鹰的叫声，愣子心里稍微踏实了点。于是愣子找个枝杈结实的树，爬到枝叶密厚的地方，在树杈上膘上绳子，抱着树干、眼睛瞪着地里，一心一意地看起大秫来。

夜黑的吓人，偶尔远处有几个萤火虫像鬼火闪跃，愣子对着夜空看了一会儿，由于当晚的夜空黑得密实，连一点儿星渣子也看不到，只偶尔看到了几道转瞬即逝的露水闪像鬼眨眼。到后半夜，愣子有点乏困，趴在树干上准备迷糊一会，突然远处狂风大作，远近鸟叫虫鸣声嘎然而止，愣子一激灵，也不困了，两手撮住树干，近看远听，眼睛瞪得象溜子似的。这时，就听一阵夹杂着各种野兽叫声的拐风由远及近迤逦呼啸而来，其中一股拐风从树下刮过，在地里大秫樱上来回盘旋，最后在树下停止，随即落地，原来是条蛇精。不一会，又有几股拐风从不同方向刮到，分别在坟地周围打个旋，都在树底落下，原来是狼、虎和猴子三个精怪。愣子在树上真是吓愣了，屏住呼吸，看着地上，大气也不敢喘。

这几头野兽，正是老人们常说的那每年在这一带汇聚的精怪。四个精怪到齐后，围坐在一起，狼精吸了吸鼻子说：“咦？我怎么闻着附近有股生人味？”猴精接过话：“你和虎哥天天在外吃人，身上能没有生人味？蛇兄身上也有腥味啊？”虎精舔了舔嘴唇，没吱声算是默认了。蛇精说：“我到半天了，怎没闻到？唉！整日黑里来黑里去，啥时能修炼成人啊，以前要是少作恶，说不定早变成人型了。”狼精阴森森笑道：“怎讲？人有什么好？有的人还不如我们野兽呢。”蛇精说;“你不知道，在山北坡有个李家庄，李员外家财万贯，他的千金小姐去年得了一种病，整日茶不思饭不想，恹恹欲睡，人瘦跟一把刺似的，李员外花了很多钱，请了很多郎中都没治好，这个李员外爱女心切，在门口贴出告示，声言谁能治好小姐的病，家业分一半给他，若是年轻未娶之人，家业都给他，小姐也嫁给他。你说，我要是人类，可不就好了？”虎精说：“就算你成人了，你又不会治病，有什么用？”“你是不知道，其实李小姐的病很好治的，在她花园后面有个很大的池塘，一年四季水不干，也不会减少。我表弟黑鱼精就住在那里，近年来有了点道行，因垂涎小姐的美貌便魔上了小姐，只要把池塘里水舀干，逮到黑鱼，用它的须子熬汤给小姐喝，一喝就好。不过我那表弟也不是好惹的。”说到这里蛇精卖了个关子。猴精说：“有什么不好惹的，抽干水他还能往哪跑？”“你知道什么？那池塘为什么常年不干，因为我那朋友嘴里和两腮里还盛有两池塘备用水呢，惹恼了他，他一放水，能把下去的人全淹死了，他腮里的水不吐完谁也逮不到他。”“这倒是好事，可惜我们不是人呐”……

精怪们毕竟道业有限，哪想到他们无意间泄露的天机都被树上的愣子听到了。后来，精怪们又说了很多愣子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的奇闻异事，直到东方启明星一闪一闪的出现，精怪们害怕天亮无处遁形，相约明年再见，才都又各驾起一阵风，转眼间消失了。待远处几只胆大的虫子试探着叫了几声，附近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应和后，愣子才回过神来，长舒一口气，感觉这一夜像在梦里一样。

天刚亮，愣子惊魂未定，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，本想把他知道的好事讲给哥嫂听，哪知哥就是：“你怎么回来了？没遇到妖怪？”嫂子恶言恶语紧随其后：“懒鬼，这么早来家捣肚子，得多少家业够你吃的？”愣子话到嘴边不吭声了，泪水和着窝头咽。饭后，便返回地里，边干活边流泪，想起夜里的奇遇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，给哥哥说出去找点活做，嫂子巴不得他走。于是愣子便来到李家庄，一打听果有此事，于是撕去李员外大门上告示，声称是来给小姐治病的。佣人禀告李员外，员外一看是个憨实年轻后生，虽看不出精明倒也朴实。喜不得气不得，担心又是个骗子，但为了女儿，也只有让他试试看了。于是领着愣子来到后楼上女儿绣房。小姐楼后果然有个大花园，紧靠花园有个不大的月牙形池塘，池塘周边长满密密喳喳水蒲，水边是绿得发黑的水草，只在塘中央露出一方深不可测的清幽幽水面，塘边石阶上青苔厚重，石面斑驳，岸边有几棵不知何年何月栽的皂角树和老槐树。就在愣子指着池塘和李员外说话时，池塘里的水突然洸动起来，像是那货有所察觉，不知是害怕还是在向愣子示威。愣子心中有数，便对李员外胸有成竹地说：“不瞒你说，小姐的病不需吃药，你看这楼基离水太近，墙面潮湿、寒气太重，小姐的病就是长期湿寒，阴气太重所致。只要把楼后池塘里水抽干，逮倒个大一点鱼，最好是黑鱼，熬汤给小姐喝，补补身子，小姐病就好了。”李员外看愣子说的煞有介事，与以往的郎中果然不同。便半信半疑地吩咐家将找水桶挑水，那知那池塘虽不大，十几个人挑了一天居然水面一点没少，员外这才感蹊跷，对郎中也客气起来。第二天又叫来百十口人，盆端桶挑，到第三天晌午，水位开始明显的下降，下午已开始见到水底的淤泥了，太阳落山的时候池塘水干，却是一个鱼影子也没有。有几个胆大的下去一看，原来池塘当中还有个深井，里面卧条大黑鱼，摇头摆尾乱翻身，好像在拿急呢。几个年轻人看到有条大鱼,都想下去捉，愣子一看忙喊：“不能逮，快上来”。话刚说完，就见那条黑鱼两腮一张，池塘里的水瞬间满了，几个年轻人幸亏腿脚快。李员外这下对愣子更刮目相看了，忙问下面怎么办？愣子说：“别急，把这塘水挑干了，再把它嘴里那塘水挑干，就能逮到鱼了。”闲言少叙，到了第九天，水第三次被挑干，在众人的帮助下终于从那口深井里捉住了一条长约两米,重近百斤的大黑鱼。愣子本想剪下黑鱼须子就放了他，可是拗不过众人，只好随众人意，把黑鱼剁成多块分给大家。愣子叫人塘边支一口大锅，添上满满一锅水，把黑鱼须子和鱼肉一同放在锅里，报来柴禾猛烧，待熬至只剩一碗粘稠的汤时，吩咐端给小姐喝。如此没出三天，小姐原本苍白的脸蛋红润起来，也能下床走路了。李员外看着欢喜，又看愣子厚道，果不食言，便把愣子招为女婿，把家也让给他当了，愣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，再也不用看哥嫂的冷脸了。

哥嫂正为愣子长期不来家感到高兴，却突然听说愣子在山北富贵了，他们是既羡慕又嫉妒，特别是他大哥，三天两头朝愣子家跑，见面就问愣子，你啥时学会看病的，我们可是亲兄弟，你可不能瞒着我。愣子于是把真相告诉了他大哥，这下轮到大哥愣了：居然是看大秫时遇到的好事，愣子大哥肠子都悔青喽。

第二年秋天，从大秫绣樱开始，愣子大哥就天天夜晚在那块地里树上趴着，还别说，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。又一个漆黑烦躁的夜晚，远处猫头鹰笑声时断时续，突然间电闪雷鸣，恶风阵阵，四个精怪果然如约又来到了树下。这次狼精先开口：“蛇兄，你去年讲得不错，我们要是有人型就好了，我知道在一块地下埋有很多财宝，可惜……”“别说了！”蛇精拦道：“去年，我讲的那件事，不知谁泄露了消息，害得我那表弟也被人杀了，便宜了前庄那个愣小子。”话刚说完，虎精抽了抽鼻子：“不对，这附近好像有股生人味。”狼精说：“哪有？听我讲完，这批财宝可多啦，就埋在……”“埋？……埋在哪里？”树上的愣子大哥急不可耐地接话道。“果然有人，在树上，我上去把他拽下来。”猴精边说边突突爬到树上，伸手把愣子大哥拽下来，蛇精用尾巴缠住愣子大哥，鄙夷地说：“想不到你们人类不仅贪心还不讲情义，剪根鱼须子就能治病，你为什么要杀死我表弟？”蛇精还想问，狼精和虎精可不跟他啰嗦，不由分说就把愣子大哥扯过来撕开吃了。走时，虎精说：“这儿人残忍又贪心，以后不能再来了。”说完一起随风远去，只剩下夜空中猫头鹰“嘿嘿”的笑声和地上一堆白骨。

远近随即又恢复一片宁静

 【作者简介】周淼，泗县山头镇人，先后从事教育教学、教师培训、建言献策、肃纪宣传、环境工程整督等工作。业余时间爱搜集民间故事，喜对听看来的奇闻异事再创作，作有《山头的另类传说》《与朱山有关的传说》，《与老家有关的故事》《愣子看大秫》《愣子看瓜》《静夜不吹箫》等民间故事